朱婉清忽然笑得肩膀輕抖,她把煙挪開,摁在桌面上,瞬息間灼燒出一個焦黑的印子。
她極其嘲諷地溫聲說:“你也就只能被他養(yǎng)著玩玩過家家了。”
柯朗恨恨磨牙,輕蔑地嘁聲道:“在這跟我擺什么譜……!”
話音剛落,病房中響起敲門聲,柯朗下意識順著門口看去——
緊接著房門被推開,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來,臉上是淡淡的笑意。
“小柯。”
“爸,你怎么來了?”柯朗目視男人漸漸走到病床前,接著十分自然地抬起手,如同體貼的丈夫般,動作溫柔地扶上女人的腰。
“這幾天辛苦你忙前忙后了,因為小柯的事情,給你添不少麻煩吧。”
直到男人的出現(xiàn),朱婉清臉上的冷漠才退去幾分,抿唇笑著回答:“不要緊,都是幾個小孩子愛吵鬧而已。”
男人無奈一嘆:“是我對小柯疏于管教,現(xiàn)在還讓你左右為難。”
朱婉清笑而不語,柯朗在旁卻看得來氣:“分明是這女的……!”
“你平時就是這么跟婉清阿姨說話的?”男人皺著眉,加重語氣訓斥:“現(xiàn)在給婉清阿姨道歉。”
“我憑什么!?”
“你要是不道歉,回英國后也不用再想著辦什么畫展了。”
柯朗頓感心中一梗,呆滯地看著平時極為縱容的父親,有史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皺眉冷言冷語,他難以置信的同時,更多是憤怨難平。
病房中僵持良久,眼看朱婉清并沒有開口緩和氣氛的意思,這段緊繃的死寂才終于被柯朗的聲音打破。
他徹底黑著臉,偏頭極不情愿地說:“對不起……”
男人肅然的臉色有所緩和,轉(zhuǎn)而對朱婉清說:“小孩子沒大沒小地鬧騰,你別跟他介意。”
朱婉清:“只是小事,我都已經(jīng)解決好了。你下周不是也要回英國嗎?我們一起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
此時此刻,柯朗低垂著頭凝視被血染紅的被角,心里既是毛骨悚然,亦是難以置信。從小到大在他心目中,父親的形象已然排在第一位,眼下目睹他竟會為了一個外來的女人,不顧他的感受,甚至還為此出言呵斥……
他不明白朱婉清不過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,不是豪門世家,更沒有能拿出手的背景和實力,他實在難以理解父親到底為什么非要去遷就這樣的女人,還甘愿陪演這么一場虛偽至極的戲碼。
這就如同朱婉清也難以理解,柯朗明明出生在如此優(yōu)越的家庭中,卻被慣養(yǎng)成這副成事不足又愚蠢至極的性子。
從始至終,朱婉清不過是看中男人的身份地位,她那段堪稱“噩夢”的過往,只能利用這種方法才能遮掩亦或抹去。
男人則看中她清醒獨立的性格,同時也更需要她在職場之中游刃有余的精明,目的也只為利益于自己的公司。
兩人的關(guān)系看似平等,實際上,只有朱婉清才是那個能隨時抽身的人,她若是不滿,隨時可離開換人。
可男人卻難再找到能夠承擔他“完美賢內(nèi)助”的女人。
光是收拾租房的東西就花了一個早上,沈翊打包好一整個行李袋的畫材,其余衣物還得另外壓縮處理,連帶著陳梟的那幾件衣服也一起塞進去。
至于陽臺的那盆花,他坐在邊上盯了很久,心里卻不知該怎么處理。
按理說,他并不喜歡麻煩,這花不是不能送人,徐樾澤就是個不錯的人選,再不行就干脆扔掉……
但最后,陳梟替他找了家穩(wěn)妥的快遞公司。
陳梟拿著剪刀修剪完過長的枝葉,接著撕開透明保護膜小心翼翼地將整盆花圍住。
沈翊沉默片刻,忍不住發(fā)問:“大不了過去重新買,再養(yǎng)一次也不是不行,這么寄來寄去不麻煩嗎?”
“你把它養(yǎng)得這么好,扔了我舍不得。”
沈翊感覺有些好笑:“這是我的花,你舍不得什么?”
“舍不得……”陳梟話說一半?yún)s又頓住,懷里抱著花盆,抬眼望向沈翊,像是在看本該說出口的答案。
陳梟的目光意味很是明顯,沈翊的笑意漸漸平淡釋然,隨即伸手隔著保護膜摸了摸白色的花苞。
退租手續(xù)是陳梟陪他去辦的,行李大部分通過快遞郵寄到g大附近一個居民小區(qū)。
沈翊看見陳梟寫上的地址時,還好奇問過是不是搬家了。陳梟說沒搬過,那是他大二時在外租的房子。
明明都住宿舍了,還要租房子?沈翊的心里挺納悶,但沒再追問。
把一切收拾完,房子這才算徹底空下來,沈翊親眼看著這間窄小又破舊的房子,從一開始的空蕩冷清到今天這副模樣,他不禁百感交集,仿佛猶在夢中似的毫無真實感。
很早之前,他倒是想過很多種離開的方式,可從來沒料到會是今天這種,居然是和陳梟一起離開。
機票訂在下午,前往機場的路上格外安靜,沈翊坐在車后座,沉默地看著窗外風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