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野馥子就是海黃竹在某種特定環(huán)境下結(jié)出的竹實,為何那些古籍中還會將它描繪成其他模樣呢?而且海黃竹已在居巢存在千年,并非什么稀世難尋的東西,為何那些先人都未曾察覺它與野馥子的相似之處呢?
“你不是去過蘇家的藥圃嗎?那蘇沐禾只給你拔了蘿卜不成?”
師父的聲音再次響起,秦九葉恍然間抬頭,蘇沐禾的藥圃就浮現(xiàn)在眼前。她的目光在那些已經(jīng)枯敗的藥草上一掃而過,指尖不由得開始顫抖。終于,她緩緩合攏掌心,仿佛將一個巨大的秘密握在手中。
有關(guān)野馥子的傳說早有記載,為何之后百年卻再也沒有人見過野馥子?如果萬人坑中九片葉子的神草當(dāng)真就是野馥子,為何左鶿遍尋不見的東西會好巧不巧出現(xiàn)在那萬人坑中?
那是因為能夠戰(zhàn)勝惡疾的秘密本就藏在惡疾之中,二者相生相克,惡疾隱去之日,則野馥子也不復(fù)存在。
那張被她反復(fù)攥在手中、查看過千萬遍的居巢地圖此刻在眼前展開來,若她沒記錯的話,她先前和姜辛兒落水后上岸的地方,就是當(dāng)年黑月軍最后駐扎的地方,也是坑埋上千患病者的舊址。那些居巢山民曾經(jīng)告訴過她:附近土地是在戰(zhàn)后才成了不毛之地,土壤中只剩瘋狂生長的菌絲。而后她進入溟山深處,發(fā)現(xiàn)那里幾乎只能看到桫欏木一種植物,而且形態(tài)比外面的都要高大許多、看著格外恐怖。
彼時那些山民的說法她并未放在心上,認為這種奇觀是冷熱、地勢和濕氣共同造就的結(jié)果,但現(xiàn)下想想就知道,那種可能性微乎其微。或許“被神詛咒的土地”一說并非毫無根據(jù),是她太過傲慢以至于忽略了這種可能:有什么可怕的東西進入了那片土地,使得那片地區(qū)就只存活下來了那些草木。
不論是海黃竹結(jié)出的灰白色竹米,還是那山洞中褪色的苔草,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,那便是曾為染上秘方者的鮮血侵蝕。當(dāng)年的居巢血流成河,感染者的血滲入土地擴散開來,間接毒殺了一切,就像蘇沐禾的藥圃、變得寸草不生。除了少數(shù)幾種生命力強盛的菌子與桫欏樹,便只剩下幾株存活下來的海黃竹。
不論是苔草、蜜蕈還是桫欏都沒有種子,它們永遠結(jié)不出所謂的“野馥子”。而竹子開花不常有,開花結(jié)實更是難,熬過秘方之毒再開花結(jié)果,便是難上加難,所以二十多年后,她也只在寶蜃樓等來了那幾枚野馥子。
如此說來,其實最接近答案的人是蘇沐禾。只不過對方從小和珍貴藥草打交道,思路也受限于此,才在真相邊緣反復(fù)碰壁、無法撞破這最后一層窗紙。
蘇沐禾最該在藥圃中種下的不是靈參雪芝,而是生命力頑強、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草。
最后一塊拼圖終于拼上,秦九葉手指一松、手中竹筒隨之落下。
“野馥子不是某種特定花草的種子。凡能在被秘方侵蝕過的土壤中存活、并且開花結(jié)果之物的種子,哪怕只屬雜草,都可稱作野馥子。”
手中竹筒落地,卻沒有發(fā)出任何聲音。
秦九葉低頭望去,只見腳下空空如也,從來沒有什么竹筒。
她又抬起頭,那些亡故之人的身影如煙散去,緊閉門窗的房間內(nèi)只得她一人。
生門既是死門,死門既是生門。
秦九葉盯著地上散落枯敗的苔花,因病痛折磨而蒼白的臉上終于露出一個笑來。
如果丁渺知道她開悟一切的靈感竟是由他親自奉上,不知心中會作何感想。畢竟連她自己也沒想到,苦苦求索許久也未能尋得的答案,最終竟會是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、在一個不期然的瞬間走到她眼前的。
前人燃燒生命也未能攀上高山,卻用血肉之軀筑成階梯,而正是因為能夠站在群山的肩膀上,她才得以窺見了終極的答案。
十分紅處便成灰
壬小寒出現(xiàn)在房中前一刻,秦九葉已將房間中的一切恢復(fù)了原狀,悄無聲息地躺回了床榻間。
過去這些時日,她已學(xué)會了用自己的方式探聽外面的動靜。今日的聽風(fēng)堂格外安靜,那些先前在院中徘徊的“婢女”和“小廝”都消失不見。這種時刻先前都未曾有過,一種模糊預(yù)感在心底凝結(jié),她不敢讓這念想擴大開來、以至希望落空后無法承受,只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要沉住氣。
她的機會只有一次,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最后關(guān)頭失手。
“聽說你想吃東西了,我和先生都很開心。你想吃什么?我給你送過來。”
壬小寒的身影鬼魅般出現(xiàn)在屋中,秦九葉斜倚在床榻旁,仍是一副提不起氣力的樣子。
“你喜歡吃什么?”
她不答反問,對方一愣,隨即被她牽著走,拉開自己一直隨身帶著的那只布袋、露出里面的一點碎屑。
“米鍋巴!那天你給我的這些,我一直舍不得吃,可最終還是吃完了。”
他的聲音難掩遺憾,望著她的眼睛是那樣真誠。
只是他越是真誠,就越是令人覺得恐怖。
“那天……你進城去是做什么?”
她話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