墓園很冷清,大概是臨近春節的時段,來探望的人才會少之又少。
秦冬凌葬在日光最充足的位置,金燦燦的光線落下,驅散黑白照上沉悶潮濕的灰暗,使其變得更加明亮耀眼。
照片中的她總是微微揚起嘴角,彎彎如月牙的眼睛漆黑通透,神色一如既往溫和。
陳康年半蹲下來,將懷里那束茉莉花放到碑前,然后才抬眸深深地凝望眼前的愛人。
陳康年緩緩張口,話還未說出,眼眶倏地紅了,連同積攢的千言萬語和日夜的思念都變成很輕的嘆息。
“我之前給你說過好多次的那個學生,今天也來了。”陳康年牽強地扯動唇角,笑著說:“我知道你肯定會喜歡他的,所以叫他也來見見你。”
回答陳康年的只有微乎其微的風聲,和周遭窸窸窣窣的樹葉聲響。
陳康年便繼續說:“這陳梟跟你一樣,脾氣固執又倔,就這么跟自己,也跟我耗了八九年,你說當初的你是不是也這樣?”
“說起來,他確實跟你一樣呢,”陳康年回想起過往,忽然發自內心地笑起來,“小小年紀不學好,跟你一樣早戀。”
“不過就這么一次沒學好,都吃了不少苦頭啊……”陳康年嘆著嘆著,慢慢地起身坐在了墓碑旁,繼續在邊上絮絮叨叨地說:“而且這倆孩子吃的苦,比我們那時候還要多。”
“你說你吧,孩子的事怎么也不管管,陳梟也是你的孩子啊……”
“丟給我一個人這么多年,我每天要惦記著你,哪里還有這么多時間帶孩子?”
“他身上凈有你的好,我那些不好全都有,總是不愛說話,藏心事還一根筋。”
“你以前不就經常說我是啞巴嗎?”陳康年的聲音逐漸哽咽,“我現在天天找你說話,你是不是又要嫌我吵?”
墓碑不再是墓碑,陳康年只當是平常地坐在愛人身邊,卻仍舊止不住長吁短嘆地念叨。
偌大的墓園,斑駁的樹影在地上隨風飄,他們站在日光的正中心,很淺的暖意逐漸從心中點點蔓延。
沈翊站在一旁,當不經意間與碑上的照片視線相接時,空氣里那陣淡淡的花香迎面撲來,宛若一雙手在很溫柔地捧起他的臉,再以同樣溫和的目光端詳他。
沈翊不由自主地凝神,耳邊依舊是聽見風吹葉搖的聲音,可又似乎與以往的大有不同。
人的思念,總會賦予許多事物不一樣的意義。
這就好比,人們常常將離世的親人,視作天上的星星,星星一閃一閃時,就是同樣在思念彼此。
可星星永遠都在閃。
這是否代表,思念也是永恒的。
在時間都在放慢的幾秒中,沈翊很小聲地在心里喊了一句媽媽,但很快,他又被自己這聲自顧自的試探給驚到。
雖然陳老師剛剛是有說過,秦冬凌肯定會喜歡他,但是怎么能確保是真的肯定喜歡呢?
沈翊逐漸陷入沉思,他在學校里明明不是成績優異的學生,甚至連老實本分都算不上,抽煙打架處分樣樣都沾,壓根也沒讓陳老師省心過。
至于當大人眼里的小孩,那更不用提了,朱婉清一點都不喜歡他。
連他自己的媽媽都不喜歡他,陳梟的媽媽又怎么會喜歡他?
陳康年以前在秦冬凌這里提起過他,是怎樣提起呢?是提起那個打架被處分的學生,還是提起那位因為不聽話,最后轉學出國的學生?
想到這里,沈翊還是會為此感到難過,同時懊惱又后悔,為什么自己不能從小就很聰明,為什么不能再聽話多點,為什么不能再多點討人喜歡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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魚:豹豹貓貓……(學沈翊說話)誰說這沈翊不可愛啊,這沈翊簡直太可愛了。
陳梟:所見略同≈gt;_≈lt;
沈翊:……把可愛換成牛逼行嗎
得償所愿
愣神之際,沈翊驀地感覺手心被很用力地扣住,力度重到他倏然清醒過來,五指間隱隱生疼。
“又發呆。”陳梟低下頭湊近他的臉,低聲說。
沈翊沒徹底回過神,嘴里下意識反駁:“沒有。”
“你有,”陳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,說:“你現在這副表情就是在說,‘我又要開始胡思亂想了’,是這樣嗎?”
“說了沒有。”沈翊被盯得臉上發熱,于是神色不自在地偏頭結束對視。
“愛撒謊不是什么好習慣。”
沈翊不甘示弱地反駁:“愛冤枉人也不是什么好習慣。”
畢竟剛剛那堆想法可不是胡思亂想,這都是有理有據的事實,怎么都不能算作是撒謊。
況且方才那些矯情無聊又幼稚的想法,沈翊自是不想讓陳梟知道一星半點,最好能永遠爛在自己腦子里。
“你倆別顧著說悄悄話了,陳梟過來和你媽說兩句,”陳康年招招手,說:“明年畢業,有什么打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