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現在呢?他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。
沈翊啞聲片刻,醫生再次開口:“最近睡眠還好嗎?”
“……不太好,”沈翊猶如得到正確引導,聲音細微地回答:“就是、容易做夢……”
“之前有看過醫生嗎?”
“沒有?!?
“除了夢多,還有沒有別的癥狀?”
“偏頭痛、心悸還喘不上氣,還會……”
還會手抖,嚴重到連筆都握不住。
但不知為何,說到這里的時候,沈翊感覺喉嚨像被魚刺扎到,簡直難以發出聲音。
醫生問:“還會什么?”
沈翊搖搖頭:“沒什么,就這些。”
長達十幾分鐘的詢問,沈翊即將麻木時,邊聽邊寫的醫生終于抬起頭,將寫好的就診指引單遞給他:“這樣吧,你先去做個量表,后面再做血常規、腦電圖和心電圖。”
沈翊垂眸淡淡看了眼,伸手接過。
就在這片刻間,醫生的目光悄無聲息落在他手心那道疤痕上,又很快不著痕跡地移開,接著對他微微一笑:“不著急,慢慢來。”
沈翊低聲嗯了下,起身出門。
門關上后,筆尖在紙上又開始滑動,逐個字跡漸漸浮現——
患者存在嚴重的自我欺騙行為,意識中難以分辨現實與虛實,焦慮緊張過度導致失眠多夢。面貌精神疲憊,出現心悸、情緒不穩,且極大概率存在自殺、自殘行為……
填量表時,沈翊的耐心直接耗光,他皺眉看著電腦上大篇填不完的題目,心里沒來由感到煩躁。
他不明白為什么還要回答這些看似沒意義的題目,也感覺不到能起什么作用。
可最后也只能隱忍再三,愣是花費十幾分鐘填完,后面便隨著指引單,抽血、拍片。
最后又回到醫生辦公室。
四五項報告捏在手里,沈翊無心查看,連在走路的時候,也只記得時不時看看手機有沒有動靜,以免錯過陳梟發來的信息。
因為太想結束復雜的檢查,他略顯急切地把報告遞給醫生,“不然你直接給我開點藥吧?”
醫生拿到報告,率先看了量表的結果,證明適才的診斷對了一半,接著繼續看腦電圖和心電圖,也都逐一證明判斷基本無誤。
醫生不急不躁,放下報告后問:“你希望我給你開什么藥呢?”
“安眠藥?”沈翊對此一竅不通,甚至有點語無倫次:“算了,你覺得什么能治,就開什么吧。”
“依我所看,我覺得我們應該坐下來聊聊?!贬t生轉過身,拉開旁邊飲水機的小柜子,拿出紙杯接了杯溫水,然后放到沈翊的面前。
“希望你能盡量配合我,我當然也會竭盡全力幫助你?!?
“……”
兩人對視半晌,沈翊忽然嘆出一口氣,緩緩坐回椅子上。
這算是他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次就診,在這期間,醫生不斷循循善誘,以溫善又不失邊界的語言技巧,逐漸將他埋在心底深處的秘密挖出。
在醫生面前,病人總是如此無處遁形。
不管是毫無意識的偽裝,亦或者刻意之下的隱瞞,對于曾經的過往被再度細數翻出,沈翊對此只能感到無能為力。
甚至在那么幾個瞬間,他是想直接起身離開的,可偏偏腦子里又不受控地出現陳梟與他細聲細語說話的模樣。
也正是因此,他只能強迫自己繼續呆在這里,如坐針氈地回答每一個問題。
接近兩個小時的長篇大論,醫生在病癥報告填上判斷的癥狀。
臨床診斷:雙向情感障礙,目前已經出現長期伴有精神病性癥狀,重度抑郁發作:睡眠障礙,過度焦慮……
醫生停下打字,繼而開口:“目前的狀況是,你一直處于欺騙自我的狀態?!?
沈翊驀地怔?。骸啊裁匆馑??”
“你生活在現實,但你會慣性地強行欺騙大腦,篡改所接收到的一切感知?!?
“比如,你認為你的病好了。這樣頻繁的篡改行為,反而會使你分不清真正的感受。”
“久而久之,就會成為加重你病情的原因?!?
“但是我并沒有什么不適……”
反駁的話脫口而出,沈翊又硬生生頓住。
這句話也等同于,這是他在大腦一片混亂時,最先做出的行為。
急于擺脫現實,撇清事實。
“手抖無力,是因為你精神萎靡,身上無力;會止不住顫抖是因為你曾經內心遭受重創,屬于創傷應激的反應。”
辦公室中死寂良久,沈翊艱難地回過神,嗓音已然嘶?。骸澳恰愕囊馑际?,我不但沒好,還病得更嚴重了是嗎?”
“按照目前的判斷,你所認為的”正?!保鋵嵰捕紝儆谀愕摹白晕移垓_”,你依舊在刻意回避病癥,也在試圖隱瞞?!?
“你是說……都是假的?”沈翊后知后覺聲音在發顫,氣息都漸漸不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