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輪短暫地交鋒對峙,朱婉清微微皺起眉,嘴角的笑意不減:“那就說說吧,到底是什么要求值得你這么舍棄一切。”
聞言,陳梟只在心中淺淺地松口氣,回答道:“把從他身上拿走的,全都還給他。”
“你是說錢?”話音剛落,朱婉清拿起身側(cè)的包包,從里面找到一張暗紅色的銀行卡,放到桌面后說:“他轉(zhuǎn)的每一筆,都在這個賬戶里,密碼是他的生日。”
“錢都在你的手里?”陳梟心生困惑,他清楚地記得徐樾澤說過,這筆錢分明是落在了柯朗的手里。
但朱婉清明顯不愿意回答,干脆無視他的詢問,又繼續(xù)說:“第二個要求。”
“我要柯朗從此以后,絕不能出現(xiàn)在沈翊的眼前。”
“他不會聽我的。”
“那就讓他不得不聽。”
朱婉清驀地失笑著攤開手,對這輪的談判似是有幾分無奈,答非所問地說:“我是真不喜歡小孩子。”
“也包括沈翊嗎?”陳梟下意識問了一句,話落后才意識到對方也許并不會回答,便沒再追問。
然而朱婉清卻因此陷入沉思,她緘默不語地再次瞥向窗外,仿佛在回憶著過去。
這么多年來,她的記憶中除卻花費在工作上的時間以外,好像也有一個很小的身影占據(jù)她了生命的三分之一。
三分之一對她而言,已經(jīng)算是很多。
小時候的沈翊,剛學會走路就固執(zhí)地踉踉蹌蹌走向她,即使中途屢次摔倒也不會哭喊,只因為她再三強調(diào)過不允許他發(fā)出任何吵鬧的聲音。
沈翊自小就很聽話,一直都十分順從也不哭鬧。在十歲不到的年紀就已經(jīng)會踩著凳子,握住鍋鏟做出能下肚的西紅柿炒雞蛋。
直到此時此刻,朱婉清終于恍然記起。
——原來那份永遠都因為沒時間吃而被推拒的晚餐,是西紅柿炒雞蛋。
也是沈翊為她做的第一份菜。
她打從心底里不喜歡小孩,從始至終都認為小孩不過是拖累女人一生的害蟲。當初生下沈翊,也是她太過愚蠢才會犯下的錯誤。
那時她天真地以為生下沈翊,就可以重獲自由,所以生下他也只是為了拋棄他。
直到在病房中幾次三番因疼痛驚醒,她只能絕望又無助地窩在床上時,卻有一只瘦小無力的手顫顫巍巍去握住她的尾指,宛若羽毛般的力度,很輕地晃動,毫無意識的行為卻像是在安慰她。
后來,她開始把孩子留在身側(cè),等夜里的時候就安靜地看著他睡相乖巧的模樣,心里卻莫名覺得似乎格外討喜。
但這一切,朱婉清從未和任何人提及過,她像是懸在天秤的平衡中心點,既無法徹底拋棄沈翊,卻也做不到對他顯露一絲的喜愛。
她從不告訴沈翊,她從未真正厭惡過他。
直到今時今日,她也不會再將這些說出。
“讓一切到此為止吧。”朱婉清拉上包包拉鏈,緩緩起身,一改最開始冷漠的語氣,神色反而有些懷舊地說:“很久沒見過陳老師了,你回去記得替我問個好。”
陳梟剛拿起銀行卡,聞言動作一頓,表情略顯遲疑地抬頭,恰好望見女人正溫和地對自己笑著。
“說起來,你跟你父親一樣聰明,看來他把你教得很好。”朱婉清說,“言盡于此,大家從此后會無期吧。”
猶豫片刻,陳梟攥著手里的卡,輕點頭淡然道:“也祝您往后一切順利。”
臨近傍晚,在回去的路上時途徑一家餛飩店,陳梟這才想起出門時,沈翊還在睡午覺,不過這個時候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醒了。
陳梟拿出鑰匙開門,連同轉(zhuǎn)動鑰匙的幅度都刻意控制,盡量降低發(fā)出的聲響。
鐵門被緩緩推開,屋內(nèi)卻漆黑昏暗。
陳梟最先見到陽臺緊閉的門窗,連窗簾都被拉出來遮光,接著才轉(zhuǎn)頭瞥向床上,就見床上鼓起的一團在緊貼著墻壁。
“還在睡嗎?”陳梟把餛飩放在床頭柜上,然后坐在床邊,伸手去扒拉被子,“沈翊,要不要起來吃點……”
話沒說完,空氣中猝然響起輕微的一聲抽泣,陳梟聽見的瞬間便愣住,沒等反應(yīng),隨即就感覺手里的被子在抖動……
準確來說,是被子里的人在抑制不住地發(fā)顫。
“怎么了?身體不舒服嗎?”陳梟的呼吸一滯,不再做猶豫和思考,直接加重力氣把被子扯開。
沈翊這次沒有反抗,在被子掀開的下一秒便坐起身,驀然伸手去胡亂抓住陳梟的肩膀,猶如高空墜落時抓住唯一的救命繩索。
“你別走……不要留我一個人,”他宛若失去清醒,嘴里語無倫次地說,“讓一切過去吧,就那樣算了吧……我不在乎。別再讓我想起那些事了……”
“我真的不在乎了……”他眼眶通紅,淚水零碎滴落,手里攥著陳梟的衣角,語氣懇求:“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了……”
“看見什么了?”陳梟捧起他的臉,小心翼翼擦掉滿臉淚水,“是不是剛剛睡覺做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