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名砸來如此語重心長的話,沈翊也不由得沉默下來,仿佛被說動了一樣。
“所以啊,你就見個面有多難?”黎嘉志說,“你不也答應了那個記者,今天肯接受她的專談嗎?那買家怎么就不行?”
“見一面唄,就一面,談兩句有多難啊……這不就是那個什么,有句話怎么說?藝術家跟藝術家靈魂上的碰撞嗎?”
這突然絮絮叨叨起來,他頭疼地嘆了口氣,抬手及時攔住黎嘉志,“哎打住,見就見。”
“呀,你終于想通了?”黎嘉志頓時露出意外的喜色。
“所以到底要見哪個?”沈翊問,“怎么聯系他?”
“不用聯系,他就在二樓呢。”黎嘉志笑嘻嘻地抬手指了指二樓的拐角,說:“其實上周就來了,還看了好幾天你的《冬雨》,這會還在那站著看呢,你這會直接去找他唄。”
“行。”沈翊又嘆了口氣,才走出沒幾步,又轉過頭強調道:“就這一次。”
黎嘉志立刻做出發誓的手勢:“就這一次!”
畫廊二樓分別是兩個區域,色彩和素描的,由于素描的作品不算多,所以占據的面積也比較小,位置就在拐角左側的那條長廊上。
一整條長廊的天花板懸著暖黃色的燈,墻面上掛著裱進相框里的各類作品,還有的被放進玻璃展示柜中。
而那幅《冬雨》的位置就在靠近末尾的地方。
沈翊抬眼看到盡頭,只見《冬雨》的畫下確實有個站姿筆直的身影,那個男人此刻正微微抬頭,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墻上那副素描畫,暖色的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,柔和的光線細細描摹輪廓,如同照亮了一尊靜謐肅穆的雕塑。
沈翊盯著那身影看了幾秒,內心沒來由生出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,但他沒往深處細究,只想著趕緊聊完,一會還有個記者專談要應付。
長廊上靜得簡直針落可聞,他不由自主地放輕步子,像是唯恐驚擾對方,緩緩走了過去。
片刻后,他把手從口袋里抽了出來,伸向那個沉默不語的男人。
“你好,我是——”
話音一出,男人像是被喚醒一般,聞聲側過頭,眼睫低垂下來,視線從那幅畫上逐漸游移到他的臉上。
“長風”兩個字沒能完整說出口,他毫無防備地和男人對視上,卻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。
陳梟望著他,也伸出了手,然后緊緊握住那殘留微濕的手心。
陳梟的聲音冷靜又淡漠:“好久不見,沈翊。”
“……”
這一刻,宛若時間碎出了裂縫,而一切事物都被驀然靜止。
沈翊愣怔地看著近在眼前的人,明明是他這么多年來朝思暮想,痛苦思念著的人,卻無法開口回應千言萬語;明明是一次如此平靜的對視,和八年前的毫無差別,可深處卻藏匿著更為洶涌的情緒……
他想過很多次自己的名字會在某天、某個場景、再一次被某個人溫柔地輕聲念出來。
就像今天,就像此時此刻。
但,又不應該是此時此刻。
——他說過不會再見的。
久別重逢,沈翊沒能感覺到瘋狂的欣喜,沒能感覺到心臟顫動的震驚。
回憶長出了遍布倒刺的藤蔓,深深扎進他的骨骼,一點一點把他拖進冰窟之下的冷湖中,源源不斷的悲傷就像是寒冷刺骨的湖水,猛地灌進全身又堵住血管和模糊了五感,最后連呼吸都被完全剝奪。
于是他妥協地不再做掙扎,不再試圖逃離,自暴自棄地舍棄所有的力氣。
他甘愿放任自己溺死于那雙靜如平湖的眼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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魚:陳梟眼里的愛意都要溢出來了,沈翊怎么會不深陷其中呢。
以為你們是那種關系
無聲對望良久,沈翊率先從中回過神,可第一反應就是想要掙脫陳梟,卻沒想到當試圖抽回手的下一秒,陳梟就不由分說把他拽近半步,然后用力推向身后的墻壁——
“干什么……!”他被用力摁在墻壁上,身體還在掙扎往前傾,一直揣在兜里的右手也伸出來去推陳梟的肩膀。
陳梟低垂著眉眼,視線停留在他溫怒的臉上,聲音毫無起伏地問:“要去哪?”
他抬眼望著陳梟的眼睛,又很快偏頭錯開。
“放手。”他沉下臉,冷聲道。
“你說實話,我就放開。”
但沈翊始終沒回答,而是一股腦地反抗,仿佛只想拉開這微末的距離。
對于陳梟問的,他根本沒法回答,也沒有任何實話可言。
一番推搡下來,陳梟像是終于無法自持冷靜,在一番隱忍不住后,驀地攥住他抵在自己肩膀的手——
“嘶——”
倏然間,手心激起了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,沈翊眉頭緊鎖,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。
陳梟看得一怔,手上的力氣也不自覺松懈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