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夜過后,這靜寂無聲的房子變得比以往更加灰敗空蕩,仿佛空氣都凝滯不再流動。
臥室里的東西并不多,或者說沈翊的東西很少,所以收拾起來很快,這房間也徹底成了所剩無幾的牢籠。
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床邊,面無表情地抱著那盒顏料盤,一聲不吭地看著月亮照進來,然后等到日月交替,晨光也照了進來……
放在腳邊的手機已經(jīng)因為沒電而關(guān)機了,但他在電量顯示的最后一秒,還是看見了那不斷發(fā)來的信息,以及持續(xù)追來的電話,直到徹底陷入黑暗……
眼淚悶得眼睛酸痛至極,視線像是被蒙了霧似的迷蒙。
然而沈翊卻連觸碰的勇氣都沒了,仿佛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當時填寫申請表的那一刻。
他是一個不守信的騙子。
騙子不應(yīng)該隨口就說下什么承諾。
但也無所謂了,畢竟從今往后,再也不會有什么隨口的承諾了。
因為他的承諾輕得可以被一句話打碎,也重得能把他所有希望碾碎。
離開的這天晴空萬里,就像是連天氣都在合時宜地送他一程,而當熾熱的陽光照在他身上那一刻,他卻覺得自己即將要化成灰塵飄走。
如朱婉清說的那樣,她沒有任何拖延,辦事仍舊雷厲風行,干脆利落地聯(lián)系房東退了房子后,她一次又一次地拖著行李箱離開家,只是這次的身后多了一個人。
車子開上高速時,車內(nèi)是寂靜的沉默,甚至只能聽見窗外的風聲。沈翊側(cè)著頭抵在窗戶上,視線掠過外面瞬息萬變的場景,清晰地感受著自己與這座城市一點一點地剝離。
于是過于敏感的神經(jīng)在作祟,朱婉清突然開口:“你……和那個男生……斷了嗎……”
斷?沈翊思考了幾秒,像是在想“斷”這個字包含了什么意義,倘若用來形容他和陳梟現(xiàn)在的關(guān)系,又算什么意思?
怎樣算斷?
沈翊的情緒毫無起伏:“你想要我怎么做?”
朱婉清緊盯著前方路況,雙手平穩(wěn)地握著方向盤,然而卻沒有開口。
可沈翊卻偏偏懂了這意思,于是順從地拿出口袋里沒有一格電量的手機,毫不猶豫地扔在了副駕駛上。
“我沒有聯(lián)系過他,”沈翊說,“如果你需要的話,也可以不用給我。”
也不需要再有任何的顧慮和擔憂,因為從簽上轉(zhuǎn)學申請的那一瞬間,他就已經(jīng)對任何事情都不抱有一絲的希望。
灰白飛機倏然劃過蔚藍的天際,層層交疊的厚云團潺潺流過,機身掠過時留下萬米長河的痕跡。
直到耳邊一遍又一遍地灌進沉悶風聲時,他隔著一道窗,沉默地觀望著燒紅半邊天的霞光,看著云團聚散。
大概是這個年紀確實過于懵懂無知又橫沖直撞,所以直到此時此刻,他才終于有了一絲回過神的錯覺,他漸漸明白自己從來都是一無所有的。
在他如此貧瘠無趣的生活里,能有陳梟這樣出乎意料的轉(zhuǎn)變,想來也是難得,畢竟誰能真的做到輕而易舉就在別人的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?
與此同時,就在這高空之上,所有關(guān)于陳梟的記憶都被深邃的云海吞沒,而他也終將在這短暫的時光里銷聲匿跡。
抱著懷里那盒未拆封的顏料,他突然感到胃里一陣陣抽搐的疼痛,如同被割裂、被撕扯的痛,幾乎痛得他喘不上氣。
沈翊禁不住地皺起眉,獨自閉目緩了一會后,他后知后覺地冒出一個想法。
——在以前,陳梟的胃病也是這么疼的嗎?
但這個想法很快又被突如其來的劇痛打亂,于是他再次抱緊了那盒顏料,仿佛這樣才能緩解他的不安。
可要真說起來,這盒顏料倒也沒什么特別的,只不過那是陳梟送給他的,所以才顯得比別的都要珍貴一些。
但他什么都沒給陳梟留下,無論是一次解釋的回音,亦或者一次體面的告別。
一次毫無預兆的告別,陳梟會怎樣呢?會去找他嗎?
想到這里,沈翊又一次自嘲地提了提唇角。
答案應(yīng)該是永遠都不會。
在陳康年最后一次離開他家的那天,是他親口說出的訣別。
“您可以轉(zhuǎn)告陳梟,從今往后不會再見了。”
“我很抱歉,事情會變成這樣……我不求您的原諒,只希望這件事不會影響到你們。”
“我……祝您往后一切都好吧。”
他能決定出國遠走,也能決定不再見陳梟。
他也不會再出現(xiàn)在任何人的生命里。
比起不懼后果的選擇,他的處境只有無能為力,這以至于連臨別的一個見面都難以做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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魚:說要忘記,想要忘記,但是卻又抓緊了回憶。很多時候,人就是這么矛盾呢。
很早前就喜歡。
白色墻壁上掛著圓鐘,隨著輕微的“滴答滴答”聲,時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