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玄醒來時,身旁空無一人,連馀溫也沒有留下,看來以律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。
他知道是以律送自己回來的,也知道對方在自己身旁睡了一晚。半夜口渴醒來時,他見以律在床邊縮成小小一團睡得正熟,還幫他蓋了被子。
找到被放在桌上的手機,先是回覆了幾則群組訊息,然后點開跟以律的對話框。只見對方傳了一封附上照片的訊息:借我這件衣服下次還你。
許玄噗呲一笑,心想,你想穿幾件都可以直接拿去,根本不用留言啊。
不過在這種小事上特別認真的以律還蠻可愛的。
順手點完外賣,他伸了伸懶腰,起身走進浴室。蓮蓬頭的水壓將遲鈍的大腦逐漸喚醒,他努力想著,自己昨天喝醉有沒有做出什么糟糕的事?不只一次,他很常因酒后失控而后悔,但很多事情不依賴酒精又過不去。
以律沒有生氣吧?會愿意送自己回家,表示我們應該和好了吧?
認識這么久,他覺得自己其實并不了解方以律這個人。
問的話就會說,但不問的話,那傢伙很少主動聊自己的事。
他們很愛談論跟價值觀或喜好有關的話題,因為只要看法互斥或習慣各異,那傢伙就會激動地解釋,只有這種時候才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很有趣又很麻煩的一個人。
而且以律不太會隱藏情緒,也不太會說謊。他今天想要隱瞞什么,你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,像是話說到一半斷在很不合理的地方,或是眼神飄移、表情瞬間放空等等,眼睜睜看著對方偷偷摸摸把東西藏起來,以為瞞天過海實則漏洞百出,有時候蠻有意思的。
但有時候這樣的行為讓許玄很不爽,對自己有什么好不能說的?于是他會追問,強勢地將縮在殼里的以律拉出來,看著對方陷入不想說又不得不說的膠著狀態,許玄承認自己的惡趣味獲得滿足。
他能感覺到以律對自己百般縱容,卻不理解為什么對方總是小題大作,熟到某種程度,那些自以為是的關心就會踰矩。
母親會私下聯絡以律,請他幫忙勸說自己回家跟繼父吃頓飯。妹妹也會向以律打探自己的近況。連幾位交往比較久一點的對象,在吵完架、或快要搞到分手的時候,都會跑去問以律該怎么辦。
明明是當事人卻被跳過的感覺很差,而善良的以律不知道是不堪其擾、還是正義感使然,他總會順應著那些要求來找自己,然后用一種委婉、試探、想讓事情善終的語氣提出建議。
許玄很不喜歡別人告訴自己該做什么、該怎么做,所以兩人一再為了這種事情爭執不休。有時他會想,這種全盤皆輸的爭論到底有什么意義?但被情緒操控的當下,他和以律都停不下來,句句往對方的雷點上踩,就像不殺個你死我活不痛快似的。
越是親近的人,吵起架來越沒有分寸。
許玄想起上次跟以律炸鍋般的大吵,起因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那天半夜時他在家跟毛毛打了一架。
當然他不會揍女人,只是用力握住對方的手腕,然后就被指甲刮傷了。
毛毛甩門出去時他想,這段感情大概也到此為止了吧?自己明明付出很多,為什么總是不被信任呢?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愛呢?真的有人愿意愛自己嗎?越想越覺得委屈,也不管當下是幾點就打電話給以律。
也許是自己哭得泣不成聲,嚇到對方了,手機傳來以律啞著嗓子的安撫。你在家嗎?我現在去找你好嗎?半小時、不、20分鐘,很快就到了,等我??先別掛!沒關係你繼續講??發生什么事了?你還好嗎?
許玄叨叨絮絮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,好像如果不講話,呼吸也會跟著停止一樣。以律邊騎車邊回應自己,聲音在風中聽起來微弱而不真切。
當他看見一臉倦容、頭發亂翹、狼狽地喘著氣出現在家門口的以律時,持續下墜的身體彷彿終于落到地面,他赤腳踩在松軟的土壤上,腳步踉蹌地走到天使面前,緊緊擁抱那道照亮自己的光。
天亮以后,以律陪自己去擦藥驗傷,附近的大型醫院從一早就熱鬧非凡,跟市場沒什么兩樣。
在候位區等待時,許玄察覺到以律似乎很不自在,沉默地盯著門診叫號機,跟他說話也沒什么反應,一副只想趕快離開的模樣。
這傢伙是不是很討厭醫院啊?他將受傷的手放到以律腿上,果不其然喚回對方的注意力,只見以律蹙眉看著那道長長的血痕,嘟囔著說,為什么你總是喜歡一些有暴力傾向的人啊?
許玄心想,我不喜歡啊!只是有這種特質的人剛好喜歡我罷了。
以律一直陪著自己到晚上。要準備去練團時,以律原本打算一起離開,不知道哪根筋不對,他硬是把人留了下來。
「你在這里等我回來吧,我們練兩個小時而已。」許玄對著鏡子打理自己,看著鏡中反射的以律說道。
以律以為許玄的狀況還沒好轉,擔心地問:「你現在這樣可以練團嗎?要不要請個假?就說身體不舒服之類的。